文/袁国奇
守望是梁下燕子的窝巢
夜很静,时光很静,老屋很静。
日光灯把目光透过玻璃,窗外的苦楝树又长大了一龄。
床前那台黑白电视机,一到夜来,就播放他乡的天气,新闻。模糊的人影,若邈远的星子,缥缈。
一个老人,守着电视,就如守着故乡。
屏幕上的雪花点,在飘,在飘。飘进寂寞,飘进老人模糊的视线,飘进她花白的头发。
房子老了,苦楝树老了,时光也像是老了。老人守望游子归来的心,像冬天梁下的燕子窝,空落落的。
然而,她相信,冬天过后,燕子自然就会飞回来。
此刻,屋前苦楝树的叶子,开始飘落,那些飘落的叶子,是老人咀嚼寂寥,咀嚼日子掉下的牙。
达不成的愿望
兄弟姐妹中,老姐是最关心我的一个。
那天打来电话,她兴奋不止,喋喋不休,开始有了母亲的影子。
记得那时,老姐想学唱戏,因为要喂猪供我们上学堂,戏没有学成。
如今,老姐已入半百,见邻里去广场跳舞,众人咿咿呀呀地唱个不休,她的心痒痒的。
打从有了唱戏的愿望,她就一直想圆梦,可柴米油盐不让她进入角色,只是把她抽象成一棵会唱戏的树,栽在村道上。
蝉声,萤火虫,飞鸟,星子被抽象成舞台。
我在舞台之外,看老姐割猪草。听老姐轻轻地哼唱:
海岛冰轮初转腾
见玉兔
玉兔又早东升
那冰轮离海岛
乾坤分外明……
声音柔美,若莺声燕语,林籁泉韵。我为老姐有一副好嗓子而自豪,也为老姐达不成的愿望而惋惜。
人生,总有不尽意,该放下的,就放下吧。
我的房子
我的房子,在飘移。
就如我流浪的脚步,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。
最早的木房子,窗格子拦不住花香、鸟语,拦不住风、雨、雷、电。我的心情如一只快乐的小鸟,从窗格子里飞进飞出。
而今,我住进了高楼大厦,反而感觉彷徨,不安。
晨曦醒来,闻不到花香,听不到鸟鸣,只有抽水马桶疯狂地叫嚣,以及公交车的发动机在轰鸣。
房子大了,心却小了。空洞的房子,宛如一张利嘴,吞噬着我的青春,快乐,健康,梦想。
我守着房子,却守不住时光。
我在这里迷茫,也在这里被遗忘。
我甚至还不如,长在阳台上的那几株月季花,它们至少还可以用枝叶触摸阳光,雨露。把浓郁的花香,送给来往的蜜蜂,蝴蝶。
而我,只能把目光挤出防盗网,世界因此变得四分五裂,七零八碎,甚至有些格格不入。
当时光把我笔直的身影,渐渐拉弯,尽可能地拉弯。我才发觉,我的身子开始弯成一个圆圈,宛如一个印章,只待落在房产转让协议书上,我的灵魂才算解脱。
生是偶然,死是必然。我的房子,也逃不脱这样的逻辑。
当我真正理解了房子的意义时,可惜,时光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