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后,他尊我为老师,我视他为朋友。
共同的理念让我们走近,常结伴去偏远山乡清享大自然,感受他地风情,体验民间冷暖,拍些照片回味,间或也洗涤一回自己的灵魂。
久之,我们成了知已,也叫忘年交!
当初,他曾一心随我研习摄影技艺技巧,我则悄然诱其更多关注民间传统文化。在我的意识里,周边大批满溢着激情的摄影同道中,不时也挤出来几位能耐寂寞、不畏吃苦、乐于专注民俗摄影和记录传统文化的朋友,不也是件有趣的事么?!
不意,显中这位聪明的年青人果真“上当”了,终也选择了对于民间文化的挖掘、抢救、保护的这条极度艰难之路,且越走越加不可收拾。
好多年了,他一直以火样的热情、纯贞的心结、虔诚的态度、文化的眼光,抓住一切有益的机缘,行走在湘、黔、川、桂、滇那无尽偏远、闭塞、贫穷、落后的山乡。他踏遍家乡的山山岭岭,深入瑶乡的村村寨寨,用心去观察形形色色的民间传统文化,用情去体验父老乡亲原本的喜怒哀乐,每每把自己遗落在了大山的深处。渴了,顺便趴在水沟边喝上几口;饿了,随意弄碗萝卜红薯填满肚子;病了,发烧、畏寒、浑身乏力,依然还要硬撑着,抓起相机在寨子内外找寻珍贵的瞬间。
如此艰辛地苦过、累过、走过,便在他的心海铸就起了对于民间传统文化的无限虔诚和爱恋。山地农家的一台竹砻、一副石磨、一架木碓、一口铁锅、一把草锄、一张纸帘、乃至一只用了数十载仅剩下小半边了的饭勺,他都倍加珍惜;花瑶山民的一件布衣衫、一条挑花裙、一圈长腰带、一个彩头巾、一双绣花鞋,一副哪怕在脚上缠了几十年的破绑腿,他且视若珍宝。在他看来,每一件普通的农家物什,都留有主人的体温。最平凡的、最细微的……他都不会厌倦、不会忘却。
久了,他便与山民融汇在了一起,和他们一起欢乐一起笑、一同哭泣一同叫。有时围着堆红红的篝火,两碗浓香的米酒灌下肚,就毫无顾忌地扯开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,与男人女人们东扯葫芦西拉叶地对唱起了多情的山歌;甚或又顺手撩过来一条女人晾晒着的花裙头巾随意围在身上,拉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,笨拙地扭动身子疯狂的跳啊、唱啊,喊哟、叫哟……
他是一位满溢爱心的血性男儿,爱民众、爱民间、更爱民间传统文化;他有梦想、有追求,并勇往直前,决意为之默默拼搏;他特立独行,地偏心远,艰苦地守望着乡土文化……
其实,他有单位的本职工作,还是个不大不小的主儿,一两百号员工围着他讨生计、要事做,从不服输的他竟把个负债累累的公司操持得风生水起、与日兴旺。可为了他心中的那份难以割舍的文化情结,他又毅然辞职,以便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,无所顾忌地沉进偏僻乡野,自觉去从事毫无回报的民间文化考察、挖掘和保护工作。
在他身上,我似曾又寻回了自己早年精神特质的影子,但我们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,每当前行的时候总是忧心忡忡,明显缺少他的这种大胆与果断。应该说,在现今浮躁的社会环境中,他这个年龄段的大多朋友,对于传统文化很难有这般惊人的理解与领悟。
为了更有效更完整地挖掘记录传统文化,他除了不断学习与把握民俗摄影的表现张力和技巧,终还逼着自己斗胆冲破“不敢提笔写文章”的束缚,就凭着他的率性与纯真、执着与痴情,将他每次考察的所见所闻、所思所想和所感所悟,真实地记到纸上,刻在心底。假以时日,这一大串栩栩如生、耐人回味的“乡村印记”,不就是人生最最宝贵的财富吗?!
如今,我们一道去山乡采风,稍有空闲,他便掏出记事簿或打开笔记本急速地比划着,堂屋里、房檐下、岩头边、竹篱旁、石阶上,随处可见他专心访谈、写作的身影。
我打心里钦佩这位充满活力、拼搏向上的年轻人。拂去浮华,沉下心来感悟老祖宗留给我们珍若瑰宝的文化魅力,这样的朋友已属珍稀。“自作多情”也好,“自讨苦吃”也罢,能以我们赤诚的心志、纯洁的情感、严谨的态度,为炎黄丰繁多样且又濒临消逝的民间传统文化事象,留下大量鲜活真实的历史身影,当是倍感欣慰,也叫“自寻其乐”吧。
显中的处女作《乡村印记》即将付梓,就不着边际地匆匆写下数言,以为祝福和共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