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关狼的传说抑或记忆
文/ 荆升文
一、毛蛋遇狼
1949年夏天,家住太行山晋东地区的毛蛋和狗蛋,㧟着里边放着小米焖饭和黑豆叶酸菜的荆梢条编织的篮子,连玩带走到西梁给三爷送饭。
前些时日,干旱了一春的田地里,刚刚下了一场透雨。下过雨的田地里很快就长起了一批野草,如果不趁晴天,对野草及时进行清除,不几天野草就会长成大草和庄稼抢营养吃,影响庄稼的正常生长。为了节省时间,大部分农家都是家里留一个做饭的女人,其余的大人们都到地里除草,孩子们则负责送饭。
当时西梁那一片,除了我家的十几亩地外,剩下的地基本上是虎尾沟赵家的。我家由于人多(爷爷兄弟六个),西梁地里的草早就除完了。赵家的地比较分散,西梁这几亩地,只有老三一个人在除草。
话说毛蛋和狗蛋弟兄两个,戴着草帽,边走边玩走到西梁地界,忽然发现灌木丛里钻出一只浑身长毛的家伙来。毛蛋眼尖,叫一声:“快看,这是谁家的大黄狗?伴!伴!”
我们这里叫不认识的狗或者是没有具体昵称的狗,一般称其为“伴”,意思是人类的伙伴的意思。
那“狗”疑疑惑惑看了看弟兄两个,摇着僵硬的尾巴向他们靠拢了过来。毛蛋放下篮子,快步迎向“大黄狗”,并显示出友好的动作,伸出手去抚摸“大黄狗”的脑袋。没有想到“大黄狗”忽然目露凶光,并向他发出了有别于狗的低沉的吼声。弟兄两个此时才发现这只“大黄狗”是一条狼,条件反射转身,正欲逃跑,狼的血盆大口已经到了近前,照着毛蛋的屁股“啊呜!”一声就撕下一块肉来。
毛蛋连疼带怕,哇一声就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。好在弟兄两个胆子也算不小,一看跑是来不及了,只好边喊救命,边拿起山路边的石块砸狼。但是他们哪里是狼的对手呀!狼咕咚一声咽下毛蛋屁股上拽下来的肉,前腿压,后退弓,马上发起了第二次攻击。正在地里除草的毛蛋和狗蛋的三爷,听见了两个孙子的呼救声,同时也看见了正在攻击两个宝贝孙子的狼,纵身从好几米高的梯田上就跳了下来。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狼跟前,拿着锄头找狼的腰部就砸。这狼虽然厉害,却是铜头铁尾麻杆腰,打狼的时候,只要狠砸狼腰,狼就会瘫痪在地,失去战斗力。这狼一看来了个大人,没等锄头砸准腰部,就好汉不吃眼前亏,唰一下钻入灌木丛不见了。
三爷也无心追赶狼,赶紧背起毛蛋就往当时刚刚成立的市立医院跑。好家伙,10多里疙疙瘩瘩的桃河路,三爷只用了不到两袋烟的工夫就到了。那时候看病没有现在这样排队挂号呀、排队就诊呀、排队化验呀等等复杂,医生立即着手进行收治。三爷一边急得直搓手,一边告诉医生块给俺孩子上点好药。
好在毛蛋“吃皮”,意思就是不太怕痛或者免疫力强,伤口很快就痊愈了。但是从这次事情以后,弟兄两个只要看见狗就躲得远远的,连家里的大黄狗也送人了。
后来村人还专门编了类似顺口溜的文字,记录了这件事情:“毛蛋狗蛋西梁送饭,狼掏吃了毛蛋的腚蛋。让他三爷看见,上堰跳到下堰,急急忙忙把狼撵。把毛蛋背到市立医院,快点拿出好药来,给俺孩好好看看。”需要说明的是“腚蛋”的“腚”阳泉方言不念“定”而是年“朵”。
二、狼口余生
我们这里有句“五月端午狼出窝”的老话,意思是这一天新生的小狼随父母出窝。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,这一天的狼是最凶狠的。
但是几乎没有人真正见过五月端午出窝的狼。因此,大家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,从来没有人拿这事情当回事。
单表黄水沟有一个小女孩,姓弓,我们假设她叫妞妞吧。当年妞妞大概五六岁的样子,五月端午那天,妞妞的母亲让妞妞到窑洞背后去铲黄土,这种黄土和煤屑混合起来,放到灶膛里火势良好,可以烧饭;另一种说法是是妞妞到住宅的附近打猪草。结果妞妞的母亲觉得女儿该回来了,却左等右等也没有见女儿回来。她颠着素有三寸金莲之誉的小脚,一边呼喊着妞妞的乳名,一边去找妞妞,结果在家的附近发现了妞妞的两只鞋子,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血迹。妞妞的母亲一看这情况,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心中猜出女儿十有八九是遇到了狼,并且被狼叼走了,赶紧扯开嗓子呼天抢地喊了起来:“救命呀!救命呀!俺家的妞妞被狼叼走了。救命呀!救命呀!......”
正巧那天,人们都在家过端午节,即使是出工的人,也都早早收了工,在家里蒸黄米糕。大家一听见着声音,立即顺手操了铁锹、䦆头、铁叉等家伙,从家里奔了出来。大家顺着血迹追赶了大约几百米,就望见了嘴巴咬着妞妞的脖子,身子上跺着妞妞身子的狼,正在吃力地前行。大家喊着打狼呀,打狼呀,拼命奔向狼。狼一看这么多人追来,紧跑了一段路,毕竟妞妞的体重也有好几十斤,狼渐渐感觉到体力不支,眼看追杀的人越来越近了,心想留得青山在,不愁没柴烧,我还是先逃命吧!狼松口把妞妞放下,只身向山上逃去。
人们远远望见,附近的山岗上,有一只大狼和一只小狼,焦急地望着这边。待到这只狼和它们汇合后,才一起向深山跑去。人们这才想起五月端午狼出窝这句老话来,告诫孩子们五月端午那天不要乱跑,小心成为狼的美餐。
从狼口抢救回来的妞妞,一直昏迷不醒。数天后醒来的妞妞,变得木呆呆的,经常无缘无故尖叫。妞妞到了出嫁的年龄,附近的人没有人愿意娶她,只好嫁给了河北井陉县的一个老光棍,了却了残生。
三、姥爷教狼
我的姥爷,姓杜名铭,晋东旧街乡虎峪村人也。
姥爷继承了他的父亲杜砚田善中医、珠算、会看风水的强项,一生有过许多值得称道的事情,于我而言,印象最深的却是一则教育狼的故事。
那一年,我的姥爷正在地里劳动,无缘无故觉得脊梁骨有一股冷气在走动,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,头发则每一根皆怒发冲冠。第六感觉告诉姥爷,附近肯定有食肉动物正在向他窥伺。
当时虎峪村的大山上,经常有狼群和金钱豹等食肉动物出没。姥爷四下望了望,没有发现什么可以的迹象,继续干活吧,又怕背后受到突然袭击。我的姥爷干脆背靠地边的墙角坐了下来,这样起码来讲,不会造成腹背受敌的被动状态。
坐在墙角的姥爷,将䦆头放在手边,顺手点了一锅老旱烟,“吧嗒!吧嗒!”地吸了起来。过了一会儿,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一阵响动,一条狼,一条毛色发红的老狼,慢慢腾腾向姥爷走了过来。
姥爷将烟袋锅叼在嘴里,双手攥紧䦆头,准备以死相拼。但是这条老狼好像没有扑杀姥爷的迹象。老狼在离我的姥爷大约三四米元的地方,站了一会儿,可能是觉得自己战胜不了眼前这个男人,这个男人也不会给它的生命安全带来威胁,居然像狗一样蹲了下来。
姥爷狂乱的心跳慢慢平息了下来,恢复了正常的跳动。姥爷觉得反正也无法干农活,不如和这条老狼拉呱拉呱。姥爷说:“唉,看来你也老了,我也老了。狼老了和人老了,情况都差不多。你看,我这腿脚也不方便了,以前一袋烟的时间就可以走到地里来,现在我的走老长时间,中间还得休息休息。你的腿脚估计也不壮实了,你走路的样子也是晃晃悠悠的......”
狼好像听懂了姥爷的话似的,眼睛里有了柔和的光芒。姥爷继续说:“唉,其实不管是人还是野兽,长着嘴巴的动物都不容易啊!我三儿三女,哪一只嘴巴喂不饱,心里边都不安生。你的后代哪一条狼吃不上肉,都有饿死的危险。但是狼不该吃人啊!猪羊一碗菜,不杀也是害。你吃猪、吃羊是应该的。这山上不缺野猪、野羊、野兔、野鸡的,你可千万不能祸害老百姓喂养的生畜,更不能伤人呀!”
狼站起身来,摇了几下尾巴,姥爷以为它要走了,没有想到狼又蹲了下来。
姥爷说:“其实,狼比人好活呀!你看你虽然老了,却皮毛发亮,神采奕奕。不像我满头白发盖秋霜,满脸皱纹藏忧伤。双手老茧肚难饱,两眼浑浊似夕阳......”姥爷是个文人,和狼切磋开文采了。“狼不用盖房子,不用交赋税,不用买衣裤,不用躲兵荒,只要有肉吃,就可以了。人就不一样了,除了过好日常日子外,人还得防备人的祸害。这不前几天日本兵到了村子里,杀猪杀羊杀鸡的,还糟践大姑娘。你们狼虽然为了活命,也糟践过老百姓,但是比起日本人来,你们可以算作是善辈了......”
姥爷和狼拉呱了大约有一个多小时,太阳快落山的时候,狼终于站起身来,盯着姥爷看了一会儿,然后转身摇摇晃晃走入了夕阳的余晖中。
看狼走远了,姥爷赶紧扛起䦆头回家。后来遇上总是不听话的孩子,姥爷就会说:“我看你还不如一条狼懂人事,我平时都白教育你了。”
四、上门“女婿”
阳坡村的黄姓人家喂着一条母狗。每到二月八月的发情季节,总有成群的公狗前来求爱。
这一年,黄家的男人发现,来向他家的母狗求爱的公狗,忽然不再是成群结队的阵势,他家的母狗只和一条毛色有点发黄发灰的公狗戏耍。
黄家人也没有在意这种现象,每日看着两条长尾巴的家伙,在家里出来进去的,也不管不顾的。心说,估计是这条上门“女婿”厉害,其它狗不敢来了。这样子也好,生下的小狗肯定厉害。看家护院的本领是狗吃饭的本领,生下这窝小狗后,一定要卖个好价钱。
这条上门“女婿”也确实比较厉害,隔三岔五就会叼来几只野鸡、野兔、袍子类的动物,在院子里和母狗一同享用。
有一天,黄家远方的一位亲戚来串门。这位亲戚一进院子就遇到了卧在院子里的公狗,吓得唰尿了一裤裆,连奔带跑进了窑洞后,一下子就用身子死死抵住了窑洞的门。“唉哟哟,表哥呀,吓死俺了,你家咋喂一条狼呀!”
黄家人说:“不可能哇!本来是一条狗,咋就成了狼了呢?”
“我问你,是不是这条狼来了以后,其它公狗就不来你家了?”
“这个倒是实情,但是我看它不像狼呀!”
“你听见它汪汪汪地叫过吗?”
“没有。还真没有听它叫唤过。”
当天,黄家人杀了一只公鸡,扔到卖猪的时候用的猪笼子里。结果狼抢先一步扑了进去,边吃肉边发出了恐怖的呜呜的低吼声。
黄家人赶紧关好笼子,用驴车将狼运到了本市的南山动物园。黄家本来想卖个好价钱,结果人家南山动物园不稀罕狼,只好又拉了回去。
后来这条狼的命运如何,我不得而知,只是听说黄家的母狗生下十几只纯种的第一代小狼狗后,确实卖了个好价钱。有人问到底卖了多少钱,黄家人说反正一条小狼狗的售价,比一头大肥猪还值钱。
五、小媳妇遇到了狼群
虎峪村的杜二傻,妻子是常家山的娘家。需要说明一点的是杜二傻聪明伶俐,父母为之起名二傻是为了好养活。比方说茅锅、臭蛋、驴小等等乳名,在我们这里随便找一个村子都能找见好几十个,一点也不稀罕。
那一年,虎峪村的人们见证了一种奇特的景观:一群狼,一群像羊群一样多的狼,排着一字形队伍,从村庄对面的阴山走了过去。领头的一条狼身长一米五左右,身高二尺上下,拐着一条后腿。虽然它的速度很慢,但是没有一条狼敢超过它。
就这样,这群狼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,才走出虎峪村父老乡亲的视线。没有人知道它们从哪里来,又要到哪里去。
正当村民对此议论纷纷的时候,忽然杜二傻一声惊叫:“坏了,今天俺媳妇说好要从她娘家返回来,狼群的方向就是常家山的方向。妈妈呀!俺媳妇怕是活不成了。老少爷们谁跟俺去救救俺媳妇呀!”
杜二傻当时和媳妇结婚不到一年,这小媳妇平时见一条毛毛虫浑身都打颤,这次和这一群狼狭路相逢,怕是要凶多吉少了。
村子里的人很团结很仗义,还没有用了五分钟,一支十几个青壮年组成的救护队,已经手持刀、棒、叉子地跑步出发救人去了。
大家紧跑慢跑,还是没有撵上狼群。跑在最前边的杜二傻,哭得眼珠子都红了。
一支队伍快到常家山的时候,远远望见狼走过的路上,有一个哆哆嗦嗦的人影。杜二傻一声惊叫,喊着妻子的名字就扑了过去。大家以为杜二傻的妻子十有八九被狼啃得不成样子,活不成了。结果到了近前才发现,坐在地上的杜二傻的媳妇完好无损,只是人被狼群吓得尿了裤子了。
原来,杜二傻的媳妇刚开始看到狼群的时候,她以为是村里的羊群,结果等到发现是一群“狗”,又确定是一群狼的时候,想躲已经来不及了。二傻媳妇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,闭住眼睛,浑身筛糠般哆嗦着,等待着灾难的降临。结果狼群就像没有看见她一样,从从容容从她身边走了过去,连碰都没有碰她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