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/ 罗建渊
邱刀师真名叫邱阿福,出生在江南鱼米之乡青龙镇,他是一个剃头师,因剃头手艺超群盖世,红遍江南青龙镇,名扬江浙闽一带,堪称刀中一绝,当地人都称他为绝命刀师。
邱刀师的拿手绝活是为人剃头时,那把剃头刀神乎其神,刀触头皮,有如飞檐走峭,掷地有声,令人心旷神怡,精神气爽。更为一绝的是,邱刀师手持一把纤纤细细的似钩似刀,四寸来长的细银杆儿,在你耳内肆意翻江倒海搅弄,能让你一下子似上九天云霄,忽地一下子又跌入大山谷底,令你神魂颠倒,昏沉欲睡,有如进入醉生梦死的仙境;接着邱刀师是为你按摩脑部穴位,徐徐而进,看似绵绵柔柔,实则暗劲涌动,让你血液沸腾,打通经脉,让你清晰感觉到浑身血液在流动的汩汩之声,那种感觉惬意十分。大凡受过邱刀师剃头的人都能领略邱刀师给予的什么叫舒服的快感,什么叫飘飘然魂上九霄的舒坦。
邱刀师性情温和,善良诚朴,且知书达理,为人谦诚,理发价格从不一有二,便宜艺精,青龙镇里的人剃头首选邱刀师,镇里人对邱刀师爱戴有加,有口皆碑。
1937 年,抗日战争硝烟四起,江南一带危机四伏。青龙镇地处赣南边远山区小镇,离省城与县城均有上百里路程,日本鬼子尚未侵占小镇,小镇里的生活倒也未受多大影响,邱刀师照常挑着剃头担子走街串巷剃头为生。
一天,邱刀师正在为镇上一富裕人家周大户的管家剃头,不到一半功夫,突然街上喧哗嘈杂起来,只见二三十个别着膏药旗子,扛着明晃晃刺刀的日本鬼子押着一个中年汉子开进了小镇,直奔周大户家而来,领头的正是周大户在省城读书的儿子周向贤。一个日本鬼子军官径直走到周大户跟前:“你的!我的,大日本皇军宪兵中队长山田龟左的干活。我们的,押送八路军游击队长回县城的。准备在你这里住一晚,明天开路的有!”
周大户被这群突如其来的日本兵吓得双腿哆嗦,顾不得回答山田龟左,急忙将儿子周向贤拉到大门角落里责问:“你不在省城好好读书,咋跟日本鬼子当汉奸了?”
“爹呀,日本皇军占领了省城,学校早解散了,我如果不给日本人当翻译早没命了。”周向贤申辩说。
“那也不能当亡国奴啊。”周大户曾经在县里见到过一张宣传单,上面写着誓死不当亡国奴的标语,也懂得其中道理。
周家父子还在嘀嘀咕咕,山田龟左显然不耐烦了,冲过来对周大户说:“你的,为什么的不欢迎?”说完朝周向贤瞪眼怒目。
“爹,皇军这次在山里伏击抓到了一个八路军游击队的队长。”周向贤说,“皇军说晚上押送不安全,要在我们家里休息一晚,明天离开。”
“不行!接待了日本人,以后八路来了怎么办?”周大户把头摇得像拨浪鼓。
“八嘎!”只见山田龟左一挥手,几个如虎似狼的日本兵立即扑上前来扭住了周大户,几把明晃晃的刺刀顶住了周大户胸前,“不答应的,死啦死啦的。”山田龟左恶狠狠地说。
“爹,咱好汉不吃眼前亏,您就为全家着想先答应了吧,反正就一个晚上。”周向贤知道山田龟左杀人不眨眼,急忙跪在父亲跟前哀求。
望着这帮凶神恶煞的日本兵,看看身后一大群家眷老小,周大户只好答应了,山田龟左径直进了周大户家大院。
大院里天井左侧角落里,邱刀师仍在旁若无人地给管家掏耳朵,只见纤纤细细的银钩棒在邱刀师食中无名指间时徐时疾,时进时出,时而抽出轻掸耳垢,忽地又从耳廊刮划而入,游刃有余,直掏得管家头微颤动,耳根痒舒,一副神仙模样坐在那里舒服悠哉。这一切让山田龟左看见甚是惊奇,他脱下军帽,摸摸自己并不显长的头发,走到邱刀师跟前指着自己的头说:“我的,理发的,你的快快的干活。”管家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鬼子,吓得一下子从座椅上滚落下来。
山田龟左一脚踢开管家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连连催促邱刀师:快快的,快快的。邱刀师看着周边数名目露凶光平端刺刀的日本兵,不敢违抗,只好为山田龟左披上围衣,开始给山田龟左剃起头来。然而刚刚给山田龟左剃平整头发,山田龟左迫不及待地指指耳朵,这里的干活,这里的干活,“哟西哟西”。原来他是冲着刚才看着管家掏耳朵时极为舒服的样子才理发的。邱刀师拿出掏耳朵的银根钩儿,徐徐滑进山田龟左耳中,不一会儿,山田龟左便身子微沉,头颅微动,鼻息时徐时促,一副昏昏欲睡、飘飘欲仙的样子。邱刀师一边掏着,一边用眼睛余光打量那边五花大绑的八路军,这一看不打紧,一看邱刀师心里咯噔一下,这不就是八路军游击队张队长吗?邱刀师曾经秘密进过山里给八路军战士剃过头,所以认得张队长。邱刀师打心眼里佩服这支为了国家存亡而战,不畏生死的革命队伍。如今看到张队长被抓,邱刀师心想岂能坐视不理。邱刀师一边给山田龟在掏耳朵,一边脑子飞快的思索着,许久,一条计策涌上心头。
正当山田龟左还在昏昏然然神仙般享受的时候,邱刀师停止了掏耳朵,对山田龟左说:太君,按摩的,比掏耳朵的更加舒服。“哟西,”山田龟左点点头。此刻,邱刀师双手游若龙蛇,在山田龟在圆滚滚的头颅上来回摩挲,偶尔停在某个部位或轻或重挤压推拿,只见山田龟左哼哼唧唧,身子舒服的飘飘欲仙。忽然,邱刀师双手对准山田龟左太阳穴附近寸许地方一个挤压,直弄得山田龟左浑身一个激灵,瞬间舒服得歪歪唧唧,一下子瘫躺在椅子上,嘴里还不忘夸赞邱刀师,哟西哟西,你的,良民大大的。邱刀师抬头看了看台上的闹钟,然后点头哈腰地说“太君,要不我给其他皇军统统地按摩按摩的,明天走路劲头大大的。”“哟西哟西。”山田龟左当即命令士兵轮流让邱刀师按摩。
就这样,邱刀师挥汗如雨一个一个为皇军按摩,终于在后半夜才给二三十个日本兵按摩完。极度疲惫的邱刀师看到周向贤伏在桌子边昏昏欲睡,就说:“周少爷,你也来按摩按摩提提神吧。”周向贤看到日本士兵被按摩得这么舒服,早就想按摩了,只是不敢和鬼子争。于是周向贤也让邱刀师按摩上了,邱刀师看着按摩过的那些睡成一摊烂泥的日本士兵,冷冷一笑,忽地往周向贤太阳穴上猛地一压,顿时周向贤浑身软绵绵地蜷缩在椅子上。
邱刀师顾不得几近虚脱的身体,用发麻的双手解开绑在张队长身上的绳索,张队长惊喜万分,接着和邱刀师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。
第二天早上,人们发现周大户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鬼子的尸体。原来邱刀师深谙时辰点穴术,按照鬼子按摩的先后顺序计算时间,让鬼子们在按摩后一个个在昏睡中穴位堵塞而亡。只有周向贤在晌午时分徐徐醒来,但已是智力如同婴儿般的痴傻之人了。
在大山深处八路军驻地,八路军首长听见游击队张队长的汇报后,大加赞赏邱刀师说:绝命刀师,绝命刀郎!了不起啊!你用区区剃头刀就全歼了鬼子一个分队,还救出了张队长,功不可没,真是大快人心啊!
从此,在八路军队伍里多了一个会剃头会按摩会点穴的传奇式的战士。
1941 年,绝命刀师在一次突围中,身中数枪,光荣牺牲。至今,在赣南抗日纪念烈士墓碑上有一个烈士邱阿福的名字。